[睹物思人】：桃花樹下的童趣
--文/安頻
記得在我幼時(shí),，住在江漢平原網(wǎng)市鎮(zhèn)預(yù)備堤小墩臺,。村里的桃樹大多都很矮很小，結(jié)出滿樹的桃子亦很小,。但我們的奶奶胡妑在自家屋邊種有一棵很大的桃樹,。每到春天,，枝椏間開滿了紅紅白白的花朵，還有一些半開的可愛花骨朵,。從遠(yuǎn)處看,，絢爛如同少女的紅顏。
據(jù)胡妑說,，這棵桃樹苗是她在一堆瓦礫中發(fā)現(xiàn)的,。似乎是因?yàn)橛腥顺粤颂易樱瑢⑻液穗S手一扔,，到了春天,，它便發(fā)芽了,，小小的植株歪歪扭扭地伸出瓦礫堆，在瓦礫狹小的縫隙中頑強(qiáng)地生長著,。阿婆將它挖回來，種在了屋邊,，幾年后就有二三米高了（桃木不值錢）,。有一年，桃樹的枝椏長得蓋住了屋檐,，引來了不少的鳥雀,。刮風(fēng)下雨之時(shí)，胡妑生怕它會被風(fēng)卷走,。雖然一直搖晃,，但在風(fēng)平浪靜之后，桃樹依舊挺立在那里,。
我喜歡桃花,。我聽見村里的一個姓丁的讀書人經(jīng)常念一句古詩，叫做什么“桃之夭夭,、灼灼其華”,。我雖不懂其義，但覺得音調(diào)鏗鏘,。桃花以一抹嫣紅艷麗了整個春季,，她用她那清新的豐姿美、綽約的韻律美和風(fēng)中翩翩的舞蹈美象征著人間的真善美和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,。
桃花一般有四,、五個瓣兒，瓣呈淡粉色,，具有曲線美,。中間的絲蕊垂下來，還沾著花粉,。那就是花蕊,。這些精靈一般的桃花一到春天便爭奇斗艷，它們開放的風(fēng)采千姿百態(tài),，有的在枝頭一花獨(dú)放,，有的聚在一起，或正,、或側(cè),、或仰、或俯,，就好像戀人間的喁喁情話,，有的又好像靦腆的少女,。不必去湊近，亦可聞到帶有一絲甜味的香,，那種清爽的氣味使人歡欣,。有桃花開了，蜜蜂,、蝴蝶往往聞風(fēng)而動,，蜂擁而至，它們嗡嗡叫著,，打破了鄉(xiāng)村的沉寂,，也增添了鄉(xiāng)村一種田園牧歌式的樂趣。唐人元微之氏《桃花》：桃花淺深處,，似勻深淺妝,。春風(fēng)助腸斷，吹落白衣裳,。
古人這首詩雖然基調(diào)哀婉,，但也是桃花的真實(shí)寫照：桃花雖美，但春風(fēng)過后,，桃花總要墜落,，飄飄搖搖散落空中，唯美,、凄清,。
花朵的凋零給人的感覺總是凄美的。然而,，人們欣賞花朵并不是欣賞它那凄美的光彩熠熠的曇花一現(xiàn),，也并不是欣賞它那落英繽紛流光溢彩的凋零，而是欣賞這凋零背后的新生：花朵用開花結(jié)果的邏輯履行著自己短暫而悲壯的使命,，給枝頭果實(shí)的蓬勃生長騰出生命的空間,。這就是世間一切美麗的花朵與生俱來的奉獻(xiàn)精神，也是人們欣賞花朵背后深層的原因,。因此一到夏天,，綠色的桃葉間掛滿了密密麻麻、碩大豐盈的紅桃子,，有的把樹枝壓彎了,，有的熟透了還會掉下來。雨后,，小水珠在桃葉間滾動,、聚集。好似千顆萬顆小珍珠在奔跑,、在墜落,。
我們一二十個孩子“呼嘯而來”,，圍著桃樹追逐嬉戲，四處是無憂無慮的笑聲,。這時(shí),，我們會搬來長凳子摘桃子。有一個小孩抱著樹聳,，但胡妑制止他了,，說是樹不能搖，一搖便死了,。但有幾個桃子在高處，夠不著,，因此我們只有干著急,。
記得有一次，我心太急,，被桃枝戳破了皮,、流了血，疼得清汪鬼叫,，坐著像“兀斗”（木頭人）,。胡妑見狀，便用布巾子沾了一點(diǎn)煤油包裹傷口,，拿出幾個桃子給我,，哄我開心，說：“吃了桃子便不疼了,�,！边@次，因我個子高,，就爬樹上去了,，而且坐到大枝椏上，兩個腿子垂下來悠悠亂晃,。胡妑生怕我跌下來,，仰著頭看。不一會兒,，便有了一籃子桃兒,，有大的，有小的,。胡妑會擇些選些成熟的給我們吃,。我們垂涎欲滴，根本不去洗一下,，還談什么削皮,。隨便在衣服上蹭幾下,，蹭掉桃皮上的茸毛（有時(shí)亦用手搓一下），便咬著吃,，吃起來開心極了,。胡妑比較講究，還要在青缸里舀水洗桃,，然后削了皮吃,。我們兄弟每個人抓一個，吃得津津有味,，連桃核都要舔一舔,。胡妑看我們吃得急，大聲說：“別噎著了,，別噎著了,，慢點(diǎn)吃，慢點(diǎn)吃,�,！蔽覀儏s滿不在乎，“咿咿唔唔”幾聲敷衍了事,，口里還在嚼,，桃汁便順著嘴角淌了下來，手卻去搶籃子里的桃子,。腮幫子鼓起來活動,，咔嚓咔嚓的清響伴隨著蟬鳴甜蜜了整個仲夏。當(dāng)然,，不是每一個桃子都甘潤,，碰上那種酸滴尿流的小桃子，我們還是舍不得扔掉,，照樣咬著牙,、扮一副搞怪像吞吃下去。
我們身邊一些小一點(diǎn)的孩子也喜歡吃桃子,。胡妑常常會毫不吝惜地拿兩個桃兒給他們吃,。看著他們的饞樣,，阿婆忍不住露出豁牙的嘴大笑,。他們往往不明所以，瞧瞧胡妑,，根本不說謝謝便跑了,。我們看著他們萌噠噠的樣子，咯咯地笑。因?yàn)槲疫�記得,，胡妑的桃樹剛剛長起來的那年,，結(jié)了不少桃子。我瞅著胡妑不在家,，踮起腳摘了幾個大桃子不知道放哪里好,，于是塞到了荷包里，荷包鼓鼓囊囊的,。我還想摘幾個桃子,，突然聽到了有人在叫喚，好像是胡妑的聲音,。我連忙跑進(jìn)對面的一戶人家家里躲起來,，心想：“千萬不能被胡妑抓到，否則她會告訴我的爸爸的,，那樣我會被打屁股的......”因?yàn)槟菚r(shí)桃子還值點(diǎn)錢,。有一次，我們偷桃,，被舉著竹篙子的胡妑驅(qū)趕。常常是趕走了這邊,，那邊的小伙伴們又?jǐn)n來了,。趕走了那邊的人，這邊大一些的小伙伴又跑過來了,。胡妑是一雙裹腳,，跑起來趔趔趄趄，一跑便摔倒了,，口里不住地罵罵咧咧,。都是附近的狠伢子，阿婆斗不過,，便上門投（告狀）人,。家長自然不會給好顏色這些頑皮的孩子們看。
我還在桃樹下背過《三字經(jīng)》,、“唐詩”,，盡管胡妑沒有讀書，她聽不懂,，卻喜歡聽我嘮嗑,。有時(shí)候，我背一首就懶得再繼續(xù),，把書一合想跑溜跑啦,，胡妑把我拉回來按在小櫈子上，笑咪咪的的小聲說：“我跟你講個交換條件，你背一首賞你一個桃子,，背三首獎二個......”于是,，我又大聲背誦......
有些農(nóng)戶在冬天會給自己的桃樹剪枝（用谷草纏著過冬）、修整松土,，細(xì)致得很,。這樣的桃樹結(jié)出的桃子很甜。對桃樹不管不問的人家,，自然沒有好桃子吃了,。有遠(yuǎn)見的人，或用鐮刀割,，或用篙子打下來,，再把桃子用籃子一裝，搞去賣掉,。這樣的桃子受歡迎,，好賣，賣了再去買點(diǎn)鹽,、醬油,。皮膚黝黑的老漢，還會用鋸子鋸下桃樹枝子,，用鋸子做牛鞭,。彎如弓的粗桃枝還可以做成牛軛頭，因這桃樹枝干還比較結(jié)實(shí),。有的人家門外有一塊地,，掃干凈了，將涼床子抬到遠(yuǎn)離柴垛堆,、灰坑的地方,，再拿幾個桃子出來吃。大家伙聽老人們講哈《三國》,、《水滸》,，再說說附近的家長里短。
那時(shí)候,，不管是酸桃,，還是甜桃，我都不嫌多,，非要一頓吃個飽,。吃完了，便在樹下鋪一塊席子,，有時(shí)趴著,、有時(shí)躺著,，看看連環(huán)畫，快活極了,。吃完了桃子,，我經(jīng)常站在胡妑的桃樹下，盼來年有更多的桃子吃……
胡妑在五十年前已駕鶴西去了,。但桃樹還在,，讓我不禁有“物是人非事事休、欲語淚先流”之慨嘆,。每年回到家鄉(xiāng),，我都要到胡妑的那顆桃花樹下盤桓一陣，憑吊一陣,。這時(shí),，我又仿佛看到了胡妑生前的音容笑貌，恍惚之間似乎又回到了從前那桃花盛開般的童年,。但是,，童年已如桃花的花訊般離我們遠(yuǎn)去。不同的是,，桃花年年花開依舊,，而童年不會再來。由此,，我們只有珍惜當(dāng)下,，珍惜現(xiàn)在，才不負(fù)曾經(jīng)的青春年華,，才不負(fù)這美好的時(shí)代,！
（作者系中國報(bào)告文學(xué)學(xué)會會員,、湖北省報(bào)告文學(xué)學(xué)會副會長,、《監(jiān)利人》雜志主編）
責(zé)編：周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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